《一九八四》是一部恐怖小说。
我这样说,绝不是指鬼影憧憧或者悬疑凶杀。它的残酷不在于破坏了人,而在于肢解了人性。
温斯顿面对饥饿的老鼠最终喊出“让它们去咬裘丽亚”,我最后的心理防线也溃败了。这种恶心远远超过《檀香刑》所带来的简单厌恶,就好像你原先只是因为看到别人当众排泄而感到形状丑恶,现在你意识到其实你自身就是一团粪便,你开始全面怀疑并且恐惧。我的比喻太粗俗,我也不想这样写,但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想到的。
我又好像把《一九八四》说成了一部关于人性的小说,忽略了它的政治讽刺意义。我觉得,首先,关于政治,奥威尔已经写得非常清楚,无需我这样不谙世事的孩子去感慨;其次,英社实现思想与情感控制的手段,也就是消灭人性,把个体变成一颗颗毫无差异的脱了水的玉米粒。
关于篡改历史与记忆,我没觉得什么特别稀奇;但关于“新话”的发明,通过取消意义来取消思想,实在是一个高明的想法。正如书末所附“新话的原则”所说,一大段关于自由与平等的《独立宣言》,译成新话之后只剩一个词——思想罪。还有什么话可以说。
书中有很多很值得记住并玩味的话,例如“谁能控制过去就控制未来,谁能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”。还有“战争即和平,自由即奴役,无知即力量”,这样似是而非、矛盾而绝对的口号,本身就有一种内在的恐怖,让我的心好像一下碰上了电熨斗。
董乐山翻译的版本很好。
稍微翻了一下另一篇傅惟慈翻译的《动物农场》,大概意思应该是打着平等旗号的运动中一样充满对于权力的角逐。想起以前读林达的《带一本书去巴黎》中对于法国大革命的质疑,是我第一次意识到,比历史更重要的,是历史由谁来解读。
前两天看《社会学家茶座》的时候,又有另一句话,大意是——统治者从来不否认新闻和历史应当以真实作为最高价值标准,他们只对“真实”做出定义。
在奥维尔的年代过去之后,在媒体高度发达的今天,这是一种比“忘怀洞”更现实的方法。